刘增新|中篇小说《马夫秦三》连载 (4)

金羽毛文苑  2022-04-07 07:00:00







作者简介


刘增新,陕西韩城人。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。曾任解放军文艺编辑、副主编、图书编辑部主任等职,技术五级。责编作品曾获中宣部“五个一工程”奖,“国家图书奖”,“建国五十年十部优秀长篇小说奖”等多种奖项。个人著有长篇小说《美丽人生》、《父老乡亲》、《佛缘》、《京城人家》(改编为电视剧“家事如天”)、《善良的困惑》(改编为电视剧“老爸的筒子楼”)等。曾获全国优秀编辑奖,全国百佳出版工作者奖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




(中篇小说)

马夫秦三

作者|刘增新


吉民娃他们这一队脚户,是在秦三离开七天后才到延安的。到了以后,吉民娃本来想带十几匹驮子去边区保卫处。因为那十几个驮子,明面上看驮的是棉花,实际上,棉花里边夹着四箱手榴弹,另外还有六箱机枪子弹。按规定一般物资,像粮食、棉花之类要送到边区西北贸易部,而特别物资则必须送边区保卫处。但是秦欢梅说她要去边区保卫处找她舅舅任长顺。吉民娃就只好答应了。他本来还想给秦欢梅特别交代几句,秦欢梅说知道知道。这事我心里有数,还用你反复交代!脚户队驮有特别物资的驮子,都是一些可靠的脚户。而知道内情的,仅限几个核心成员。秦欢梅虽然不是党员,但吉民娃信任她,出发前就给她交过底。另外,吉民娃也知道秦欢梅的舅舅任长顺在边区保卫处当科长,对她带队前去交差也比较放心,所以就答应让她去了。自己则带着另外一众人马,去了边区贸易部。

秦欢梅带着十几匹棉花驮子到了边区保卫处后,没费什么事就见到了她舅舅任长顺。但是当舅舅的开始没有认出外甥女——因为秦欢梅戴着吉民娃的帽子,路上又走了半个多月,风餐露宿,连脸都没有时间洗。原本一个花容月貌的十六岁女子,已经满脸尘污,看不出一点女孩样了。所以当秦欢梅喊了一声舅舅时,任长顺愣了一下,问:“你,你谁呀?”

秦欢梅就格格地笑了,说:“舅舅!是我,欢梅!”说着摘下帽子,露出那条长辫子。

任长顺这才认出来了。吃惊地说:“欢梅?怎么是你?就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驮子过来?”

秦欢梅说:“怎么啦舅舅,你是看不起我这个外甥女,还是看不起我们妇女?”

任长顺就笑了,赶紧说:“舅舅哪儿敢!”说完又问:“吉民娃呢?”

秦欢梅说:“他带着其他驮子到西北贸易部去了。是我自己要求到这边来的。”说完以后靠近舅舅,小声嘀咕了几句。

任长顺就点了点头。随后安排几个战士带着驮队到后边仓库去卸货。在去仓库的路上,任长顺告诉秦欢梅说:“你哥前几天来过。”

秦欢梅一下子愣住了:“我哥来过?”

任长顺说:“对呀?你不知道?”

秦欢梅说:“他和谁一块来的?他来这里干什么?”

任长顺兴高采烈地说:“就他一个人来的。你哥这回来可是露了个大脸!”随后就把秦三弄来五匹军马,和一声“喔”挡了一群惊马,救了二十几个北平大学生的英雄壮举说了。秦欢梅听得云里雾里。但是心里原本积下的对秦三的怨恨,却一下子消去了一半。心里说了句:“这还像个哥样!”

任长顺又说:“对啦,你哥这回还认了个干妹子哩!”

秦欢梅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又一下提了起来。问:“我哥认下个干妹子?他认下个啥干妹子?”秦欢梅说完心想:“有我一个妹子还不够,还认什么干妹子!”

任长顺说:“你哥认下的这个干妹子可不一般,是北平来的大学生。现在是战斗剧社的演员。前两天还找过我,问你哥什么时候还来延安。”

秦欢梅越听越不明白了,说:“等等等等,舅舅,你这都说的哪里跟哪里呀?北平来的女大学生怎么会认识我哥?我哥他连小学都没有上完,怎么敢认人家当干妹子?”

任长顺就说:“你忘了刚才我给你说的你哥拦惊马救大学生的事了,这个女大学生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秦欢梅问:“那她叫啥名字?长个啥样?”

任长顺说:“叫秦婉若,和你们是本家。长啥样?——对啦,这秦婉若长得还真有点像你。就是辫子梳的和你不一样。”

秦欢梅说:“她梳啥辫子?我梳一条辫子,她和我不一样,那就是梳两条辫子,总不能梳三条辫子吧?”秦欢梅说着,心里已经有点想见秦婉若了。

任长顺就说:“哎呀,你们女子家辫子的事舅舅也说不清。你不用急,她们剧社今天晚上要给你们慰问演出,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。”

秦欢梅一听今天晚上就能见到秦婉若,高兴坏了。这才想起自己一连十几天都没认真洗过一次脸,忙对任长顺说:“哎呀舅舅,我都一二十天没洗脸啦,是不是看上去特别难看?”

任长顺就笑了,说:“也不是太难看。就是刚才猛一见面你喊我舅舅吓我一跳,舅舅还以为从哪里冒出个三花脸外甥哩!”

秦欢梅就抓住任长顺的胳膊晃着,说:“谁是三花脸啦?舅舅,那你赶紧给我找个洗脸的地方。我总不能这样去见人家北平来的大学生呀!”

任长顺赶紧说:“别急别急,都有安排。不光你,给脚户队乡亲的开水洗脸水早就准备好了。乡亲们千里迢迢舍生冒死,给边区送来急缺物资。边区领导再三说,人民群众就是八路军的衣食父母和后勤部。要我们在做好物资交接工作的同时,一定要像对待远道而来的亲兄弟一样做好接待工作。要让脚户队的乡亲到了边区就像回到家里一样!”

秦欢梅被舅舅的话感动了。心里说了句边区真好。马上又想到她哥秦三当初不参加脚户队,非要参加征运队的事,心想舅舅这话当时不知道对她哥说过没有?她哪里知道,舅舅当时对秦三说的话比这感人多了,可惜她哥没听进去。

任长顺又说:“梅梅,这样吧,一会物资交接完后,我带你去处里开收据。你就在我那里洗把脸。其他乡亲都有安排。”

秦欢梅说:“那我就在这里等秦婉若。”

任长顺说:“你不能在这里等。演出是在西北贸易部那边。那边院子大,还有戏台。你一会拿到收据,就带着大家一块到贸易部那边去,把晚上看演出的事告诉吉民娃,让他们也高兴高兴!我这边忙完手头的工作,就过去看你们。”

 

但是没想到,秦欢梅他们前脚到了西北贸易部那边,刚刚把晚上看演出的喜讯告诉吉民娃他们,任长顺后脚就又到了,说计划有变。

秦欢梅说:“怎么?不演出啦?”

任长顺说:“不是,演出的计划没变。是增加了一项内容:今天晚上演出前,边区首长要来看望脚户队的乡亲,并设宴款待大家。”

大家全都高兴坏了。但是庄户人家不懂得呼口号和鼓掌,只是说:哎呀,领导太费心啦!领导想的真周到……只有秦欢梅突如其来地问了句:“那秦婉若什么时候来?”

任长顺说:“你可真着急!他们一会就过来帮厨。”

秦欢梅问:“帮厨?帮厨是干什么?”

任长顺说:“帮厨就是帮着一块做饭。”

随后任长顺把吉民娃叫到一边,单独告诉他说,这顿晚饭是领导临时决定的,边区经费有限,伙食费有严格规定。毛主席每天也只有三钱盐,五钱油。所以说是设宴款待,实际上就是陪着大家一块吃顿便饭。为此领导特批宰一只羊,羊的钱由后勤账上出。其它面、油等花销,由参加吃饭的领导自掏腰包凑。任长顺有点犯愁地对吉民娃说:“实际上这顿宴席,我只能给你提供一只羊,怎么做怎么吃,你得帮我想办法。反正要让脚户队的乡亲们吃得满意才行。”

吉民娃说:“恐怕先得让领导满意吧?”

任长顺说:“这里是边区!与其它地方不一样。乡亲们满意了,领导自然就会满意。”

吉民娃说:“那就好办!”又问:“有芫荽没有?”

任长顺说:“有。我们保卫处的菜地就有。我种的。”

吉民娃又问:“那蒜、葱、辣椒面应该有吧?”

任长顺说:“都有。你先告诉我,你准备做什么饭?”

吉民娃说:“你得先告诉我一共有多少人吃饭。不会光是请我们三义村脚户队吧?”

任长顺说:“还有别的县两支脚户队,加起来估计有二百多人。”

吉民娃说:“你看,一只羊,最多能出二十斤羊肉。二十斤肉二百多人吃,每人一两多。一两羊肉怎么做?怎么吃?我看就只有吃羊肉糊饽了。”

任长顺马上明白了,高兴地说:“对对对,吃羊肉糊饽。又香又辣,热乎乎的,吃得大汗淋漓。大伙肯定满意。”

吉民娃说:“关键是有羊蝎子可以炖一大锅汤!羊肉糊饽实际上不是吃羊肉,是吃那个味!只要汤好,那个味就有了。但是有个问题。”

任长顺问:“什么问题?”

吉民娃说:“糊饽馍得现烙。二百多人吃糊饽,那糊饽馍最少得烙一百斤面的。烙好了还得切丝。另外芫荽、蒜、葱得剥得洗也得切。我缺人手呀!”

正说着,人手就来了——战斗剧社演出队的帮厨大军到了,男男女女二十几个人。还没等任长顺介绍,秦欢梅也不知道凭第几感觉,一眼就认出了她哥认的干妹子秦婉若。

 

 

任长顺给演出队唐队长介绍了吉民娃。说这是三义乡脚户队的负责人吉民娃同志。随后又对吉民娃介绍说:这是战斗剧社演出队唐队长。二人握手互问你好。随后任长顺专门把秦欢梅带到秦婉若跟前,说:

“欢梅,她就是秦——”任长顺话没说完,秦欢梅就抢着说:“舅舅,不用你说,她肯定就是秦婉若。”

秦婉若愣了一下,看着秦欢梅说:“你是——”

任长顺正要介绍,秦婉若说:“任科长,你别说,让我猜猜——你就是秦三同志的妹妹秦欢梅吧?”

于是两个刚刚认识的女孩高兴地搂在了一块。穿着八路军军装的秦婉若看上去英姿飒爽,但那两条挽成“耳环”的辫子还保留着。秦欢梅心里就暗暗记住了。秦婉若也说秦欢梅长得漂亮,辫子又粗又长,演喜儿都不用化妆了。秦欢梅本来还想问喜儿是谁,但这时听唐队长对吉民娃说:

“吉队长,从现在开始,我和我这二十几个队员就都归你指挥了。”

吉民娃赶紧说:“不敢不敢,你们都是八路军,而且一个个都长得跟天仙似的。我一个老百姓,哪儿敢指挥你们呀?”

任长顺在旁边笑着说:“民娃,你就别推推让让了。你现在是宴席总厨师长。这可是任务!你就放开手脚,派活吧!”

吉民娃就挠了下头,说:“这要是秦三在就好办了。我们三义村婚丧嫁娶红白宴席,都是秦三负责张罗。我在这方面比他差远啦——哎,欢梅,要不你替你哥出面派活吧。”

秦欢梅笑着说:“民娃哥,我舅舅让你派活,你往我身上推,你这不是偷懒吗?要不这样,你把烙糊饽馍的活交给我和婉若姐。这活你们男的干不了,得我们女的干。”

吉民娃高兴地说:“好好, 这是一块大活。一百斤面的糊饽馍连烙带切,恐怕小半天都紧紧张张。”

唐队长说:“吉队长,任科长,要不这样,把人分成几个组:羊肉组、糊饽馍组、洗菜组。各司其责,就不会乱了。”

任长顺说:“好主意!这样吧,民娃,你就负责羊肉组,宰羊、炖肉切肉炒肉,你们包了;欢梅和婉若负责糊饽馍组,烙饼切丝你们包了;唐队长负责择菜切菜组,这活可得细心,一粒沙子没淘洗干净,一锅糊饽可就都没法吃了。”

随后就各司其责干开了,热热闹闹忙活了一个下午。宰羊的时候,吉民娃露了一手,一刀进去,羊血就喷了出来。羊血是好东西,一滴都不能浪费。全接到准备好的一个大盆里了。大盆里事先放了一些盐水,这点很关键,水多水少盐多盐少都有讲究,掌握不好羊血就没法吃了。随后是剥皮开膛卸肉清洗等等工序,最后吉民娃把羊肉卸成大块,与羊蝎子一起放在一口加满水的大杀猪锅里,放上大料,桂皮,茴香等,对烧火的人手说了句:“大火伺候!”便开始炖了。不一会功夫,满院子便都是炖羊肉的特别香气。

糊饽组那边,烙糊饽馍的时候,秦婉若跟着秦欢梅一步不拉,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。秦欢梅问秦婉若是怎么认识她哥的,秦婉若就把那天的事情讲了讲。秦欢梅追着问:“那我怎么听我舅舅说我哥还认你做干妹子啦?”秦婉若就笑了,说:“当时你哥没认,是我后来给任科长开玩笑说的——怎么,你不愿意我给你哥当干妹子啊?”秦欢梅就笑了说:“开始没见你时不愿意,现在当然愿意啦!”后来秦欢梅又问你们晚上演什么?是演秦腔吗?秦婉若说秦腔我们可不会演。专门有个秦腔剧团唱秦腔,演过“三滴血”,毛主席还看过。秦欢梅问:那你们今晚演什么?秦婉若说我们今晚演“黄河大合唱”。秦欢梅就问:什么叫大合唱?黄河怎么还能大合唱?秦婉若就笑了,说欢梅妹妹,你真是可爱死了!一会你看了我们的演出就知道了,就明白黄河为什么会大合唱了。

快到饭点时,羊肉、糊饽饼丝、配菜都备齐了。羊肉糊饽讲究现煮现吃。只能等领导来了才能下锅开煮。院子里边摆了几十张桌子。桌子上摆着碗筷和四样凉菜,还摆了瓶延安当地产的烧酒。每桌十个人。前边一桌是领导坐的首席。首席上也是四样凉菜一瓶烧酒。大家就座没一会,边区领导就来了,一行五人,两个穿着八路军军装。大家起立鼓掌,领导边鼓掌边说乡亲们请坐请坐。大家就又坐下了。其中一个领导就站着讲了一段话。本来吉民娃想任长顺可能要给大家介绍一下各位领导,但是却没有。领导讲话很短,意思大致是两点:一是感谢乡亲们对边区的支援,八路军在前方打胜仗,靠的就是父老乡亲的支援;二是今天这顿宴席虽然有失简陋,不成敬意,但是代表了边区人民边区领导,和前方正在欲血奋战的几百万八路军将士的心意。吉民娃和所有参加宴席的乡亲们都被感动了。随后在开席后,领导还挨桌给大家敬了酒……这顿饭成了吉民娃和脚户队员们终生的荣耀和炫耀的资本。吉民娃老了后与一些老脚户队员聊起那顿饭时,全都说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那么有滋有味的糊饽了。

 

吃完饭以后,天就渐渐黑了,这时候戏台上点燃了两盏汽灯。观看演出的边区部队喊着口号跑步入场。吉民娃秦欢梅和刚刚吃完糊饽的二百多乡亲们被安排在戏台前方,部队战士们则整齐划一地坐在乡亲们后边。部队一声坐下后,就开始拉歌。那场面乡亲们哪儿见过呀!接下来演出开始。秦婉若报幕。当秦婉若说出“第一个节目:黄河大合唱:保卫黄河”的时候,秦欢梅的心都要跳出来了。她对黄河再熟悉不过了,三义村就在黄河边上,秦欢梅从小就和他哥在黄河戏水玩耍。那年黄河发大水,她和他哥,还有全村人都在河边看黄河涨水,暴涨的黄河水就像千百只发怒的老虎狂奔而来,让人感到胆战心惊。但是现在,当她听到在秦婉若的手风琴伴凑声中,戏台上的战斗演出队队员唱出:风在吼,马在叫。黄河在咆哮,黄河在咆哮时,秦欢梅眼前出现了黄河涨大水的情形,出现了成千上万只愤怒咆哮的老虎。她似乎听到了风的吼声和马的叫声。接着,当她听到: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,青纱帐里游击健儿称英豪。端直了长枪洋炮,挥动着大刀长矛,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,风在吼,马在叫,黄河在咆哮,黄河在咆哮……时,秦欢梅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咆哮的黄河水一样,热腾腾地奔涌着,流动着。她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,但那个道理是什么,她也说不清。她只是感到一种向往,向往做一个像秦婉若一样的人,向往成为一名八路军战斗剧社的光荣成员。

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祸事,让秦欢梅的梦想破灭了。

 

在返回的路上,秦欢梅发生了意外。

吉民娃他们在边区把东西交接完以后,又原路返回去了甘南。甘南那边也属于边区。脚户队在甘南一带买货运货都是免税的。这对脚户来说是很重要的。实际上省了不少钱,等于降低了成本,买回去的东西相对可以卖得便宜一些,这样就比较好卖。而赚的钱又不比别人少。他们在甘南买了水烟、砖茶、甘草、沙蒿和其他的一些中药,都是甘肃老字号的东西。也都是关中那边急需的东西。一路上都比较顺利,但是后来在翻过一道山梁时,秦欢梅牵的那匹马突然一脚踩空,顺着山坡往下滑,秦欢梅急了,拼命扯住缰绳不撒手,想把马拽住。吉民娃听到喊声一边往过跑,一边拼命喊:撒手!欢梅,快撒手!但是秦欢梅始终不撒手,还把缰绳缠到自己手腕上了,结果是连人带马带驮子,一起摔到山沟里去了。身上别的地方倒没受伤。但是大腿骨给摔断了。很严重,白森森的骨茬子,都从肉皮刺了出来。万幸没有伤到动脉血管,要不然当时恐怕就不行了。吉民娃本来想腾出一架马车上的货,让秦欢梅躺在车上,但是山路太颠,一颠血就往外流。就只好砍了两棵树,用被子当软床,做了付简易担架。就这样五六个男人轮换着,把秦欢梅抬了回来。一路上秦欢梅好几次都昏死过去,是吉民娃哭着喊着把她叫醒,硬从死神手里把秦欢梅的命夺了回来。

回到三义村秦家时,秦欢梅已经奄奄一息,嘴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。吉民娃一下子跪倒在秦三妈眼前,鼻涕眼泪地说:

“秦娘,你打死我吧!是我没尽心,把欢梅妹子害了。”

秦三妈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老太太方寸未乱,既没流泪也没哭,厉声喝道:“民娃,你给我起来!现在是你一个男人哭鼻流水的时候吗?你赶紧安排人,快马快车去请棉沟接骨的李先生 !”吉民娃赶紧应了一声,起身亲自赶车去接李先生。秦三妈这边,十万火急地从自己已经多年不用的梳妆盒里找出一粒中药丸,用温开水化开后,与秦三囚子一块,硬掰开女儿的嘴把药水灌了进去。这药丸是秦三大在世时,留给秦三妈的。秦三囚子马上想起秦三也给她留了一粒。见欢梅喝下药水后没有动静,便把自己那粒药丸也找出来,说:“妈,要不把这粒药也给欢梅吃了吧。”秦三妈说:“可不敢!中药见效哪有那么快的。先看一会再说。”

果然,等吉民娃把棉沟李先生接来时,欢梅已经醒了。李先生看过伤势用罢药,又上了石膏和夹板,然后才擦了擦额头的汗,说:“这女娃命可真大,硬是让你们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。骨伤有我在,你们可大放宽心。但是有一条你们可得记住:伤筋动骨100天,这一百天里,除过我来换药,娃腿上的石膏和夹板谁也不能动。娃自己也不能动!动了出了事,那老夫就无能为力了。”

秦三妈和灵珠、吉民娃他们,就如同听到佛音神令一般,一起说不动不动。李先生临走又说:“骨伤靠静养。静要紧,养也要紧。平时该省的,这会就都别省了。什么有养分,娃想吃什么,就让娃吃吧!”秦三妈和灵珠、吉民娃就赶紧说一定一定。

吉民娃送李先生走后。秦三妈这才流着泪说了句话:“三儿,你在哪儿呀?你妹子伤成这样,你怎么能还不回来呀!”


(未完待续)







前文回顾


刘增新|中篇小说《马夫秦三》连载 (1)

刘增新|中篇小说《马夫秦三》连载 (2)

刘增新|中篇小说《马夫秦三》连载 (3)